【迪乔】光溜溜
字母G
短！！纯清水，路人视角，不一样的迪乔关系描写。
上次打开文件的时间是23小时前。
观察日志：Day21
观察对象：D和J今日7:45AM离开住所，徒步前往P.B中学，9:07AM，观察对象D返回住所取实验课器材，9：41返回学校。12:15观察对象D和J于P.B中心食堂进餐，选餐为黄油面包、小牛排、376ml健怡可乐、蛋黄酱培根三明治、烤火鸡卷饼、 276ml可可牛奶以及额外购买的一袋56g覆盆子糖豆，选餐全部食用。
我删去了这行字修改，除覆盆子糖豆外全部食用。
今日检出对象：7 人类：1
又是收获寥寥的一天，我扣上了电脑。
起初只是一只鸽子落在了房檐上，没人肯对这种相貌平凡的鸟类施以过多的关注，所以很久很久才有人看见那乱糟糟的羽毛胸口贯穿的血窟窿，和往下落着黑稠的陈血——在它无拘无束地飞往天空的时候。
之后的相关报告多了起来，那个差点害得学校停课的一例，一个十一年级的女孩在食堂见到了失踪好几天的男友，男生看起来脸色发青，身上也有很多擦伤和污渍，女孩本来想带男友去医务室的，不过他看起来实在太饿了，索性先去了食堂，就在他们坐下后，男生望着餐盘里的香蒜螺旋意面，又看向女友，随即定住不动了，像是对什么感到无比困惑地盯着她，女友也看着他，下一秒，男生口中开始涌出成堆的果蝇幼虫，啪嗒啪嗒地掉进外形相似的食物里。
还有闹得小镇人心惶惶的那天夜里，年近花甲的鳏夫夜半沿街惨叫，下葬刚没两天的发妻瘸着腿在身后穷追不舍，嘴里还嚼着着几十年的翡翠婚戒，老头一边狂奔流泪一边交代了自己为了骗保险谋害妻子的全过程，前几天我的同僚轮班上都没能敲开他的嘴，谁知道只有死人才能逼得活人开口，最后老头顺顺利利进监狱，妻子干干净净重新下葬，就是戒指找不到了，有人估计是被老太太咽了下去。
几进几出，这里的人们居然也习惯了死人偶尔爬出来散步的生活，至于这背后的原理，是磁场异常还是病毒寄生啦之类的，就全权交给技术组的姑娘小伙们去做了。目前为止出现的人类复活者都没什么攻击性，毕竟肢体都仅是勉强能够支撑行动的状态。且大部分复活者都会在3—7天以后失去活动性，重新真正地，彻底地死亡。
不过也有例外。
1629 1759 1889，我面向这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几个时间节点，
太阳一般的金发，鸽血一般的红眼，是无法醒来的噩梦的具现化。
「靠着父的血，恶魔带上面具，于是噩梦降临世间」
「肩负星星的勇士，与生有强运之痣的夜帝」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调查死人复活相关的记载，却意外发现每隔刚好130年，就会出现相似的传说，一对反目的兄弟，兄长化为恶魔，所及之处生灵涂炭，勇士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化灭兄长。但在这个过程中，无数无辜的人会惨遭杀害，官方文件往往里会把恶魔的受害者划入瘟疫或是战争的死难者。
比起死者复活，轮回转世似乎更荒唐，但我坚信，如果能阻止这一次相同的事再次发生，再荒唐的事也值得尝试。但我找到迪奥和乔纳森时，却发现这对兄弟竟然还是少年的模样，就在这个边陲小镇生活着。
于是我做出了更为荒唐的设想：因为某种意外，他们已经死了（或许是在5-10年前）但重演命运的时间到了，倚靠着小镇诡异的生态，他们便又不得不从墓冢里爬出来扮演各自的角色。
这样或许实在太过悲凉，但倘若数次传说中的噬人恶魔是确为存在的，我不能放任他破坏世间，同时也希望身为勇士的弟弟，灵魂可以终于归为平静，不再背负如此悲惨的宿命。
于是，我依靠平时调查活死人现象的工作进入学校对他们进行观察，到今天已经是第21日了，我仍然没能掌握任何实质性证明他们不是活着的或者相反的证据。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与传说记载中不尽相似的情况。
「为了击败他，勇士必须拥有强于常人的体魄和不屈的意志」
但乔纳森身体并不强壮于同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羸弱，他在体育课上的表现不尽人意，激烈一些的项目更是不能参与。
不过从其他孩子那里了解到，他们的监护人不知为何一直不在身边，所以很多时候是迪奥“帮”乔纳森做决定的。
“你们好，小先生们。”第23日，我终于和他们打上照面，他们带着贴膜的实验眼镜，眼周的皮肤变成了僵尸一样的绿色，不过我估计这比起实验课的器材更像是儿童玩具。
“我希望你们能填下这份调查问卷，这里是中性笔。”
乔纳森老老实实地阅读起来，活死人即使可以靠着生物电使身体恢复温度甚至模拟呼吸，但终究是死去的，尤其在书写上会更加明显，因为他们没有完整的逻辑思维，叙述往往会是混乱的。
我收走了问卷，遗憾的是除却乔纳森的笔迹过于稚嫩外，他们看上去都是能在三角函数小测和狄更斯阅读笔记里得A的人。
我看着他们走远了，心中失落起来，迪奥突然扭头问了一句：“您是代课老师吗？”
我不知为何，没有用上早就准备的义工说辞，而是老老实实地对他摇了头，所幸他没有再追问，拉着乔纳森离开了。
迪奥过于谨慎得不像个孩子，他开始对我进行防备了，这意味着我必须试着从乔纳森那里突破。
下午4点，趁着迪奥去图书馆还书的功夫，我快步走向了乔纳森。
“你能过来一下吗，有些实验课的器材出了点问题，想找你问问。”
他迟疑了一下，但想起这是在学校内，答应了我。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孩子，但从呼吸的频率到脸上的绒毛，以及因为紧张缩小的瞳孔，都无懈可击。
我不肯就此放弃，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究竟是什么，活着还是死了？”
他被吓着了，开始往后退——这倒是给了我进一步确认的理由。
我抓住他的手臂——温热的。但手表检测很遗憾地没有超过35摄氏度。他开始挣脱，力气比我想象的大些，我试图在这个过程中确认他的脉搏，但他使劲把自己往实验田的篱笆拽，我想着先放开他，结果一下脱离，他撞在了篱笆上。
他的衬衫被钉子划开了，我发出一阵抱歉的惊呼，但随即发现——
他没有受伤，但他的肩上并没有星星胎记。
“先生，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他很困惑，但对我的惊呼更加困惑。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孩子，你该回你该在的地方去……”
“喂！混蛋！”
是迪奥，他竟从图书馆二楼直接翻下窗户，像只大山猫一样大吼着朝我冲来。
一个利落的下勾拳锤在了我的左侧腹，“你这疯子离我弟远点！！！”我向后踉跄几步，头昏脑胀地和他四目相对。
我看见一双蓝眼睛。
一双愤怒的，冷漠的，戒备的，透亮的蓝眼睛，不是鸽血红，不是属于恶魔的横瞳孔，是与乔纳森相似的圆润眼瞳，光滑地映出我失措的脸，他因愤怒而充血的左耳上也没有任何怪异的三点痣。
我听见乔纳森焦急地对他快速的说着什么，游泳课，发冷，低体温症之类的，换来对方更加不满的埋怨，但却习惯性地脱下了外套笼住了兄弟。
这只是两个普普通通活着的男孩，会长大，会老去，又会普普通通地死去，纯粹又平凡地仿佛是刚刚光溜溜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才是一个带着传说和过去闯入这对兄弟平静生活的活死人。
“不好意思，”我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又机械，快速收好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很抱歉。” 我抓起背包离开了。
我将观察日志一个字一个字删去，我本来可以直接把文件拖进回收桶的，但我没那么做。
每个人都有一些，即使死亡也无法放弃，即使死亡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想起我去问起那个女孩有关男友复活的事，
“害怕？我怎么会害怕……我只恨自己，” 她紧紧抓着掌心，在掌纹上刻下一个断裂的痕迹。
“他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却没有找到他。”
那个男孩是被冻死的，和家里人因女友的事大吵一架，穿了单衣跑来出来，不知怎么搞到了酒，最后倚着酒瓶睡在林间雪地里，72个小时，他全身的神经都该坏死了，但即使这样他也要回到她的身边。
凌晨时分，我点上一支烟，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走着，寒意慢慢爬上脊椎，怪了，今天并没有降温，我去为难那对兄弟的时候还是个少有的大晴天，我意识到这并不是降温的同时，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火焰裹挟了他，曾属于人的血肉化为灰烬，他立即变得面目可怖」
我回头，太阳一般的金发和鸽血一般的红眼，噩梦混沌的缠绕此刻变得清晰。
130年前的迪奥布兰度，怀抱着什么东西，此时此刻恶狠狠地朝我袭来。我躲避不及，朝着地面一跌，视野黑了下去。
“乔乔！”
我睁开眼睛，是瘦削的乔纳森气喘吁吁地抓住我的手，领着我躲藏起来，他金发的兄长正拿着一个火把，准备投向那个成年版的自己。
很英勇，但很不幸，火焰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熄灭了。
迪奥惊愕，朝我这边大喊：“乔乔，别管他了，快走！”
我哀嚎，谢谢你啊。
「摇曳的烛火下，是隐匿在光与影中血红的野望」
「他说：“当然了，兄弟。” ，将匕首递进他手里」
“安静点，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聒噪。”迪奥布兰度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或许是一百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像是像用冷兵器演奏一架沉在海里百余年才被打捞上的钢琴，让人战栗又发狂。
迪奥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大概是过往乔纳森不要命的勇气这辈子转给了他，竟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你抱着的是什么？”
迪奥布兰度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个几乎被磨平了骨结构的光溜溜的头颅，由这个孩子拿着倒像极了一件相称而诡异的艺术品。
“回答我，那边的黑头发小子身上有胎记吗？”
“你在说什么？乔乔？”他又戒备了起来。
迪奥布兰度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有，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我保证跟只青蛙一样光溜溜，我可是从小帮他洗澡的。”
“嘿！” 我身边的乔纳森发出一小声抱怨。
“帮他洗澡，哈！” 迪奥布兰度发出耻笑。
“先生，那是因为他心血管有问题，自己洗澡容易晕倒。”迪奥瞪了他一眼。
“乔乔什么都做不好，还容易生病，但我可不一样，我要超过所有人，成为最强的男人，胜利，然后——”
“让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好好活下去。”
乔纳森微微低下了头。
“是吗？”迪奥布兰度摩挲着头颅空洞的眼眶。
“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会一直和乔乔在一起？”
“当然了！我要带他去很多地方，先找机会回英国，再过海峡，绕着欧洲转一圈，然后乘渡轮过红海，往埃及去，他想看金字塔，可他一个人怎么去得了！”
“一个人怎么去得了。” 他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你究竟是谁啊？”
“我是来告诉你……”他看向那张与自己相似又相异，跨越了世纪的脸。
“你有时应该相信他，他其实是很聪明，也很可靠的。”
我一个没兜住，乔纳森一下灵巧地避开我往迪奥那边跑去。
真是光溜溜地像青蛙。
迪奥布兰度看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别开了视线，“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快滚吧，我最讨厌小孩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轻飘飘起来。
乔纳森突然开了口：“那您要去哪里呢？”
他席地坐了下来，手里稳稳地托着那个头颅。
“看日出。”
「在生命消逝前，他们许下了相同的心愿，希望对方能够脱离命运的桎梏，脱离各自角色的标记，普普通通地降生在世间。」
我为文献标下最后一枚脚注，随即看着上面的所有记载消失不见，留下一张光溜溜的，尚未书写的纸。
